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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夢餘生

作者:連城三少

文案

少澤是劫,遇見他,她成妖成魔,卻是成不了他的一心人。

朱雀是難,遇見他,她攀蒼峨山、自招天譴,只為心裏一念掛礙。

浮屠是災,遇見他,她闖無妄海、落入凡世,只為了卻十幾萬年前欠下的一縷相思。

但蘇秦,你是什麽?

她是青孜、是蕭墨離、是袁子卿……可她只願是他的一心人。

內容標簽: 仙俠修真 前世今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青孜,少澤,蘇秦 ┃ 配角:元戎,浮屠,垣霞,朱雀,球球 ┃ 其它:萌寵

第一章 若不是為少澤帝君所救,她尚不知世間唯有不周山那地方終年不見天日,更不知帝君所住的五神山是個窮盡所有讚美的詞藻都不夠描摹的地方。

其實她一直無法參透為少澤帝君所救的這個因緣際會。不周山地處天、人二界的交界處,終年不見天日,山中毒物叢生、兇禽猛獸盤踞,少澤帝君得閑到什麽程度才會逛到那裏去發現了她,然後大發慈悲的生出了那麽一點點的惻隱之心將她救起。因為據她幾百年的了解,帝君他老人家實不是個悲天憫人的性子,也沒有樂善好施這個好習慣。她覺得一定是祖上積了無數的功德,堪堪保住了她的一條小命。

五神山上原本住著五位帝君,東極青華帝君、南極長生帝君、太極少澤帝君、北極紫微帝君和中極元戎帝君。上古時代的一場混戰,青華帝君和長生帝君都隨著昊天大帝歸於混沌,紫微帝君在十幾萬年前的一次天劫中,以身補天;如今的五神山上,便只剩下少澤帝君和元戎帝君。

每年元慶,玉皇大帝都會派人送些年輕貌美的婢女到五神山來,少澤帝君每每都是淡淡的謝絕派人送回,這樣來來回回,又來來回回,再來來回回。轉眼,她已從小小的野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一天,她終於頓悟了玉帝的好意,他這是憂心二位帝君無後吧?!

其實五神山上不乏年輕貌美的婢女,只是二位帝君對誰都是冷冷淡淡,那些個有心的姑娘到頭來也只是傷心失意罷了。她替她們感到可惜,更替二位帝君感到可惜,她默默決定不能像五神山上的姑娘們那麽執著那麽傻,她一定要找一個對她呵護備至、噓寒問暖、溫柔體貼、掏心掏肺的男人。

在她五百歲成人禮時,帝君賜給她一個名字,青孜。在那之前,別人都喊她十七,倒不是她論資排輩是十七,事實上五神山共有各司其職的婢女八十七人,她就是那第八十七人,喊她十七完全是出於順口。她一直非常唾棄這個名字,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怨怪帝君,怨怪叫她十七的人。

算上青字輩,五神山上的婢女共分玄字輩、炎字輩和誠字輩。守衛同樣按照年齡和入門先後分成赤字輩、虛字輩、禮字輩和睿字輩。每個輩分各司其職,守護五神山。其實五神山無需守護,作為天下神山之首,自有法力無邊的神器鎮守,再者,二位帝君也不是吃素之人。三位帝君歸於混沌之後,少澤帝君先後多次遣散婢女和守衛,據說五神山在最鼎盛的時期,婢女共計九百三十四人,守衛過千。青孜一直很憧憬那樣的盛世,在那樣的盛世之下,可以堂而皇之的無可事事吧?!

驚蟄之前,青孜委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憋屈日子,因著性子太過活潑好動,青字輩的大師姐青秋一直很關註青孜,唯恐她又犯下什麽過失,授人把柄,被掌山師姐叫去親自教育。上一次青孜闖禍,直被教育的只剩下一口氣了才送回來。

驚蟄之後,二位帝君清修出關,大夥似乎都松了一口氣,氛圍也輕松了很多,青孜覺得大家總是這樣隨著二位帝君閉關出關之事一驚一乍實無必要,因此從不當回事,只是青秋盯得太緊,她一直未尋得機會,今日二位帝君出關,她終於尋得機會溜出了五神山。

蒼峨山離五神山不算太遠,但也不算近,以青孜的修為卯足了勁的騰雲也得耗上兩個時辰。蒼峨山頂住著青孜的至交,睥睨天下的神鳥朱雀。青孜一百二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原身的朱雀就被他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的神態深深吸引,她覺得,一只鳥,怎麽就能清高成那個樣子呢!在見到他的人形之後,更是不可自拔,從蒼峨山腳,一直到蒼峨山頂,她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時間,青孜的法力和武藝也在這一百年中得到了飛速提升。

“朱雀,朱雀!”青孜一落到山頂就往竹林間的小屋大步跑去。

朱雀慢悠悠的從屋中踱步而出,滿天星辰之下,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奔而來,嘴角不自覺的輕輕揚起,“小十七,你星夜兼程的是來會情郎嗎?”

青孜的臉因著急趕路紅撲撲的,眼睛呈現出快樂的紫紅色,透亮透亮的,比星辰更是璀璨。朱雀看著出落的越發絕色的青孜,心裏沒來由的一陣長籲短嘆。

青孜到了屋前,“咚咚咚”的跑上樓梯,不假思索的拉起朱雀的手就往屋裏拽,“快點兒,你不是新發明一種點心嗎?天亮之前,做的出來嗎?”

朱雀心裏將將泛起的一絲漣漪瞬間蕩的無影無蹤,不動聲色得抽回手道:“你這樣連夜趕來就是為了那點心?”

青孜認真想了一想,然後認真點了點頭。

朱雀有些受傷,這些日子未見她來,他實是有些擔心的,她那性子,太容易闖禍,如今來了,卻只是為了當初他隨口提起的一道點心。

青孜又想了一想,道:“其實也想見一見你,這些日子大師姐盯我很緊,都不曾尋得機會,近些日子,你都做什麽了。”

朱雀淡淡一笑,“也無甚特別,去了趟凡間。”

青孜瞪大了雙眼,凡間!那是她最向往的地方了,她真心想去看看那些才子會佳人是怎麽個做派。雖然天界也不時傳個小道八卦,但比起人間的兒女情長還是差了點兒吸引力,再者,天界要看個緋聞八卦,修為和法力都要夠強,否則連人家的地盤都進不去。

“朱雀,你去凡間做什麽?”

“沒什麽,受人之托。”朱雀邊說邊利落的開始擺弄食材。其實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便不需五谷充饑,食五谷反而生濁氣,因此修為高的神和仙,只偶爾飲些有助於增進功力的仙露。

青孜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看著朱雀在竈臺前忙忙碌碌,她覺得此刻的朱雀是天上凡間第一美男子。其實朱雀是上古涅磐重生的鳳凰,百鳥之王,修成人形後更是法力無邊,身份十分尊貴,即便是見了帝君,也是可以拿一拿架子的。青孜能跟他攀上朋友,在別人眼裏是青孜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朱雀大跌眼鏡的結果。殊不知,青孜為此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幾次死裏逃生,像她這樣為了見他一面,跟他交個朋友而不懼生死、不言放棄的女子,古往今來,朱雀沒有見過。以至於剛開始,他一直誤以為她是因為有意於他才這麽不管不顧。

“你嘗嘗。”朱雀將盤子放到她面前。

青孜一驚,盤中是兩只展翅欲飛的鳳凰,渾身赤紅耀眼,形態栩栩如生,就連鳳尾上的羽靈也做得惟妙惟肖,十分動人,猶豫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什麽做成鳳凰的樣子,做成別的鳥不行嗎?”

“怎麽,不好看?”

“忒好看了。”青孜垮著臉,不滿道:“一看到鳳凰就想起你,這叫我怎麽咽得下去,這也……太不厚道了。”說罷,怨怪的瞪了朱雀一眼。

朱雀一笑, “這叫比翼齊飛,送給你作為生辰的禮物吧。”

青孜楞了一楞,想了一想,然後狠狠感動了一把,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的日子,朱雀居然記得,她猛的站起身一下子抱住朱雀,哽咽著說:“謝謝你,朱雀。”

朱雀楞住了,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不過對於主動的投懷送抱沒有拒絕。青孜靠在朱雀肩上,思緒飄得很遠,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這樣溫柔的做點心給她,祝賀她的生辰,可是任憑她如何努力,卻怎麽也記不起來,想不清楚。

青孜邊吃點心邊落淚,好幾次咽得厲害,朱雀倒水給她,輕拍她的背道:“你慢些吃,又沒人跟你搶。”

青孜覺得此刻的氣氛甚好,若是每年的生辰都能吃到朱雀做的點心那該多好啊!

“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去。”朱雀低聲道。

青孜嘆了口氣,“真沒勁,又要回去了,我搬過來與你同住不行嗎?”

朱雀一楞,正色道:“不許胡言亂語。”

青孜調皮的暗自吐舌。

今夜的月色下留下一道五彩琉璃般的璀璨痕跡,那是百鳥之王才擁有的華光,朱雀以風一樣的速度飛翔著,不願讓任何人窺見背上的女子。青孜跪坐在它身上,漫天星辰都近在咫尺,雖然飛得這樣高,飛得這樣快,她卻是這樣的安心。

第二章 第二日,青孜心情愉悅,正麻利的灑掃,青秋一言不發遞給她一紙文書,乍看之下,如遭雷擊,她竟被調去太極殿了。

“大師姐,為什麽呀?這……我是青字輩資歷最淺的婢女啊。”

轉身要走的青秋聞言折了回來,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願意?”

青孜誠實的點了點頭。

青秋一陣唏噓,果然什麽都逃不過掌山師姐的法眼。

“大師姐,能讓別人去嗎?”

青秋清了清嗓子,威嚴道:“青孜,這是很多師姐們想也想不來的差事,希望你此去太極殿,好生服侍帝君,努力增進修為……”後面的,青孜聽不下去了,都是努力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苦口婆心。

天啊!!!調去太極殿,她以後還怎麽溜出去玩!她還尋思著找機會讓朱雀帶她去凡間走一遭,看看凡間的佳人才子都長什麽模樣,幽會到底是怎麽個幽法。

青孜一直磨磨蹭蹭到日落西山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青秋肅了臉,要用“家法”收拾她。青孜這才不情不願的動手收拾包袱。不過若不是青秋幫忙,這個包袱估計可以收拾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

青字輩所居的四方殿位於五神山的山腰,與睿字輩所居的正氣殿離得不算很遠,不過距離太極殿那是有相當的距離的。擡頭遠眺,五神山頂隱於雲海仙障之中,其間若隱若現的明月瀑布氣勢恢宏,各色神樹仙花將五神山頂堪堪烘托出了世外桃源的意境。

其實被救回五神山已經五百多年,青孜只在成人禮時遠遠看過少澤帝君一眼,連帝君的長相也沒看清,她覺得這是很差勁的。帝君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卻連恩人的樣子都沒有印象,實在是罪過啊。她曾經很努力的想要接近五神山頂,至少看少澤帝君一眼,可惜她小看了鐘情於帝君的這些姑娘們。

蒼峨山雖然諸多艱難險阻、毒蛇猛獸,縱使傷痕累累,她還是在一百年後見到了朱雀,同他成了朋友。可五神山頂,她努力了幾百年,楞是沒有跨出這一步。某一天,她突然就悟了,她悟到她這樣努力也見不到帝君是天意,既是天意便不可違逆,於是她放棄了;她還悟到,連毒蛇猛獸都沒能擋住她的腳步但五神山上的姑娘們做到了,由此可見五神山上的姑娘們比毒蛇猛獸更為可怕。

如今,她不僅能見到帝君,只怕天天都能見到帝君了,老天爺這是唱的哪一出?不帶這麽耍人的。

青孜背著包袱愁眉苦臉的往山頂走,騰雲而飛頂多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青孜實在太沮喪了,沮喪到連騰雲都給忘了,扛著包袱一步一步沿著石階往上走。剛下過雨,石階微有些濕,四周彌漫著雨後清新的味道,青孜想起了當年她獨闖蒼峨山時也曾走過相似的石階,只是在石階之上等待她的竟是幻化作人形的妖孽,那一次她傷的委實重,以為再也回不了五神山了,沒能報答少澤帝君的救命之恩,她死不瞑目,真真多虧了老天爺垂憐。

沈浸在思緒中的青孜邊走邊嘆氣,不知道走了多久,目光所及處突然出現一雙白色祥雲長靴時,她驚了一驚,猛擡頭,心跳似乎驟然停止了,下一刻她已經祭出了嘯天劍,怒吼道:“妖孽,五神山豈容得你來撒野。”身形利落的撲了過去,二人纏鬥到一處。因離得近,青孜直接選擇了正面相搏,往事歷歷在目,新仇舊恨,今次一並清算了吧。

男子有所顧忌,未盡全力,被逼得步步後退。

“青孜,不得造次。”

一股力,堅定卻輕柔,將青孜震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待站定,只見一男子迎風而立,白色衣訣纖塵不染,風神俊朗、氣宇非凡,一張臉生得比朱雀還好看數倍。青孜有些懵,站著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青秋是怎麽做的規矩,誤了時辰不算,還敢動手,真是反了。”

青孜慢慢回過味來,眼前這二位,恐怕就是住在五神山頂的帝君了!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啊!這下簍子捅大發了,不知道掌山師姐會怎麽收拾她,青孜嚇得連忙跪到地上,舌頭都打結了,“二位……帝君……恕罪,青孜……眼拙造次,求帝君……寬饒。”說罷,正欲磕頭,卻被一只手拉住,“無需如此,起來吧。”

青孜偷偷看了二位帝君一眼,微有些猶豫的慢慢站起身。

“少澤君真是好氣度,本君先走一步。”話音剛落,人已消失不見。

“走吧。”少澤帝君扭頭便走,青孜快步跟上,隨在他身後。原來少澤帝君是長這個樣子的,長得真是好看,一身白衣長衫纖塵不染,嘖嘖嘖,帝君的法術仙力已達化境了吧。青孜低頭看看自己臟不拉嘰的短靴,頓時十分鄙視。

“往後你便住在太極閣。”

“是。”青孜恭敬地應道,舉目張望,四下無人,糾結糾結再糾結,終於在帝君踏入太極殿前喊住了他,“帝君,那個,我想問問,這五神山頂,就我一個婢女嗎?”

“還有住在長生閣的玄璣。”太極殿的大門“咣當”一聲打開,又“咣當”一聲關上。青孜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玄字輩的師姐,她來五神山迄今為止,還未曾見過任何一個。原因就是五神山的姑娘們著實厲害,她蹦跶了幾百年,也未曾走出四方殿方圓三裏地,再加上玄字輩的姑娘們據說很高傲,半山腰的四方殿是從來不屑一顧的。

青孜回到房裏收拾停當,望著窗外,不由想起了朱雀。朱雀神君面冷心熱,一手廚藝更是無與倫比,往後要溜去蒼峨山只怕會十分困難,如何保持聯絡得好好盤算盤算。青孜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床榻上,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十分好睡,半個噩夢都沒有,一覺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推開門,只見明月瀑布邊支了一張長椅,少澤帝君正躺在長椅上看書,瀑布的水霧在帝君周身凝結成彩虹,如夢似幻。真真是,此景只有天上有。

青孜忽覺尷尬,作為婢女,她是不是應該叫早呢?作為婢女,她此刻應該做些什麽呢?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來服侍帝君,若是早些知道,她一定會學幾樣看家本領,比如捏胳膊捶腿,好過現在無所適從的憂傷。

青孜磨蹭過去,沒話找話道:“帝君可要用早膳?”

少澤帝君連眼皮都不擡,淡淡回道:“本君無需進食。”

“喝茶嗎?”

“不用。”

“此處水霧大,帝君可要毯子?”

“不用。”

“多拿幾本書來備用可好?”

“不用。”

青孜忍無可忍道:“那我做什麽呢,還請帝君示下。”

“隨意。”

“……”

第三章 日子久了,青孜覺得少澤帝君似乎是個無欲無求、無適無莫的大德大愛之人,當初會出手相救可能真的是巧合。相較之下,元戎帝君要接地氣的多,過往的傳言種種,只怕都是緣於他吧。不過青孜心裏的死結早已打下,那日在蒼峨山幾乎置她於死地的妖孽,幻化出的人形便是元戎帝君的模樣,若說那妖孽是愛慕帝君模樣生得俊美不凡,這話拿去酆都騙鬼都是行不通的。

青孜找了個機會特意感謝少澤帝君替她解圍,帝君的回答令她大跌眼鏡,帝君說,解鈴還需系鈴人。青孜覺得,看似厚道的人也未必真厚道。又挨了幾日,青孜把心一橫,想著最壞不過逐出五神山,元戎帝君總不可能要了她的命,於是壯著膽子就去了長生閣。

玄璣不在,沒人替她通稟,換作他人也就打道回府明日趕早了,可是青孜不是其他人,她認定要做的事,就算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直把南墻撞倒了才罷休。於是她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又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再用力敲了敲門,還是無人應答。此時換作他人也就打道回府明日趕早了,可是青孜不是其他人,她推開長生殿的大門走了進去,心裏多少有些疑竇,元戎帝君究竟是不是那頭妖孽幻化呢?最好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若是被她抓個現形,真真是豐功偉績一樁,想到此,心裏竟隱隱得瑟起來。

她在左側各室轉了一圈,未有發現,又轉去了右室,揭露真相的心情在見到元戎帝君的那一刻凝固碎裂。元戎帝君全身未著寸縷,眼見的是剛從浴池中出來,紫色的長發被他用仙氣護著飄散開來,青孜甚至看到有水珠從他的脖頸間一路滑過胸膛、腰腹、大腿、小腿最後落到地上。她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只能努力咽了咽口水,妖孽的事,忘了個一幹二凈。

元戎帝君的眼神深邃,嘴角的笑意有些邪,曾經有婢女假裝誤闖進他的浴室,但青孜這種徹頭徹尾被嚇到沒有任何反應的,倒是有意思。尤其是,在她的註視下,他隱隱覺得有些躁熱,這讓他很不舒服。

長生殿的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帝君可要出浴?”

“嘩啦”一下,元戎用法力將青孜甩進了諾大的浴池,爾後自己也跟著跳了進去,“在殿外候著。”

“是。”又是“咣當”一下。

青孜終於回過神來,不回不行,這浴池忒深,而且,她不會水。元戎好整以暇的靠在浴池壁上看著青孜胡亂撲騰,他覺得她是裝的,而且裝的這麽逼真、這麽專業,他覺得十分有趣。其實青孜完全是真情演繹,絲毫沒有摻假,等元戎發現這一點,青孜已經沈到池底了。

“該死。”元戎催動法力將青孜撈起來,此刻她臉色慘白、雙唇微紫已沒了那日初見時的生機勃勃。元戎不得不渡了些真氣給她將她救醒,還動用法術弄幹她的衣服,他覺得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以後不能再有了。

原以為青孜醒了,會嚇得大哭,至少也會幽怨的抽泣一下,可她卻說,“那日沖撞了帝君很是過意不去,要怎麽樣才能讓帝君消氣呢?”

元戎很厚臉皮地說,“你服侍本君更衣吧。”

青孜真就拿起一旁整齊擺放著的衣服替元戎穿上,只是手法不夠熟練,費了好些勁,最後替他系外袍的衣帶時,他擋住了她的手,漠然道:“行了,回去吧。”

青孜擡眼看著元戎道:“帝君這是饒恕我了?”

“嗯,你回去吧。”

青孜笑了,眼睛由藍轉紅,往回走的時候很是忐忑,唯恐碰到玄璣,殊不知元戎早用隔空傳音將她支走。玄璣回來的時候,發現元戎帝君罕見的站在長生大殿中屏息思考,身上的長衫有些歪斜,他極其珍愛的紫色長發,居然濕了。

夜深人靜躺在床榻上,青孜覆又回想起白日裏的情景,與早幾年看過的某本凡間書冊將將對上,她趕忙死死捂住了嘴,誤闖浴室這個情節,好像是這樣的:某某佳人在房中香湯沐浴,某某英雄或才子誤闖香閨,二人一見鐘情幹柴烈火春風一度,最後佳人以身相許,成就一段美好姻緣。青孜覺得自己眼下的情況有些亂,看元戎帝君白日裏的表現與書中全然對不上,而且她也不大理解這個一見鐘情幹柴烈火春風一度是怎樣形成又怎麽承上啟下的,想著想著只覺頭痛,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往後幾日,青孜變得十分勤奮,太極殿的大院掃了一遍又一遍,窗沿門框也是擦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少澤帝君提醒,估計窗沿門框上的金漆難逃被擦掉的厄運。沒什麽事情拾搗,青孜就到後院去練習劍術和法力,真真是,刻苦練習,天天向上。

這日,青孜跪在長生殿外的長廊上,賣力地擦著地磚。

少澤帝君依舊在明月瀑布邊看書,看著看著,淡淡問道:“在長生殿犯事了?”

“啊?”

“你近日刻意回避元戎君所為何事?”

青孜的腦子立刻飛速運轉起來,然後臉不變色心不跳地答道:“帝君待我寬厚,我時時提醒自己要用功清修,才不辜負了帝君的提點。”

少澤罕見的笑了,那笑意從嘴角淡淡的揚起,慢慢散開,直到眼裏也有了些許暖意。他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向青孜,她這會兒跪坐在長廊的地上,手裏捏著抹布,正看著他,神情誠懇。少澤覺得,青孜來了這些時日,果然長進了,撒起慌來鎮定自若,與初來時判若兩人。記憶中的孩子已經長大了,長得這樣好,一雙眼尤其動人,比東海之淵的聖石更出色幾分,“去忙吧。”

青孜如釋重負,低頭繼續賣力地擦拭地磚,心裏想,難道少澤帝君知道了什麽?不可能,這種事,當事人都是忙不疊的遮掩,力爭做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元戎帝君斷不會將此事告訴帝君的。

是夜,長生殿的客室中元戎帝君和少澤帝君各執一杯,對飲閑談。

“少澤君,今日怎麽得閑?”元戎斜靠在扶手上,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懶懶的頹廢。

“青孜可曾來此生事?”

“為何有此一問?”

“元戎君當真不知?”

元戎似笑非笑地回道:“不知。還請明示。”

少澤抿了一口仙露,接話道:“那是本君多慮了,先前問起青孜,她說曾在蒼峨山中見過與你一般模樣的妖孽,這倒是挺有趣的。”

“蒼峨山?”元戎把玩著手中的杯子,他沒去過蒼峨山,但青孜那日確實反常,若真如她所說,這妖孽,真真該死,竟敢盜用他的相貌多行不義。

蒼峨山原是一座神山,上古混戰後一度為妖魔所占,紫微帝君以身補天沒幾年,朱雀神君便浴火重生鎮守這座離五神山相對最近卻不十分太平的神山,此後十幾萬年一直相安無事。看元戎的神情,只怕明日就會親自跑一趟去結果了那妖孽,對於相貌一向自負的他,決計容不下此等劣跡。

少澤又道:“東海龍王的宴請,元戎君可應了?”

“應了。”

“此次,本君與你同行吧。”

元戎吃了一驚,自從紫微帝君以身補天,少澤避世十幾萬年,絕少離開五神山,算上撿回青孜的那一次,離開五神山的記錄也屈指可數。四海八荒的慶典、宴席,一概都是由他出面。

“少澤君怎麽突然轉性了。”

少澤但笑不語。

過了幾日,少澤帝君告訴青孜要去東海龍宮赴宴,她若不想去,可以留在五神山,青孜十分鄭重的表達了要隨駕服侍帝君左右的決心。

第四章 共赴東海那日,晴空萬裏,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二位帝君騰雲,隨侍的玄璣和青孜站在二位帝君身後,四人瑞氣騰騰的來到東海之濱,只見呼啦啦跪了一地迎駕之人。青孜頭一次見到此等架勢,她覺得,帝君實在忒有派頭了。

“恭迎二位帝君聖駕。”眾人異口同聲。

二位帝君緩緩落於東海之濱,元戎帝君一擡手:“都起來吧。”

東海龍王一張老臉笑出了各種褶子,快步迎了上來,“二位帝君這邊請。”

青孜隨著玄璣的步子,不遠不近的跟著,原先還有些擔心,但元戎帝君這一路連正眼也沒瞧過她,她覺得,他應該不會要她負責了。雖然她覺得有些乘人之危,但可以不負責,著實松了一口氣,原來那些負心漢都存了這麽個心思。不過錯過了一次理論聯系實際的機會,青孜覺得有些小可惜。

二位帝君被迎入了主位,青孜和玄璣被安排在左右下首的席位,上趕著前來獻殷勤巴結的人真心有點多,她倆的席位真心有些尷尬。今日是東海龍王嫁女的喜宴,卻因少澤帝君的現身,淩亂的有點不像樣了。東海龍王若不是礙著東道主的身份,只怕也要腆著老臉上前獻一獻殷勤的。

青孜不得不站起身以避開洶湧而至的人潮,最後竟被人群擠到了外圍,罷了罷了,席上的點心同朱雀的手藝比起來,味同嚼蠟。帝君身邊被各路神君、上神、上仙圍的水洩不通,不如趁機四處走走。這東海龍宮若是憑她自己,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地方,今日既然來了,怎麽也得四下看看。

龍宮周圍有六根擎天的大柱子,六根柱子撐出一片極為廣闊的空間。以前青孜一直不能理解,泡在水裏濕嗒嗒的要怎麽過日子,況且出自四海龍宮的緋聞逸事還不少。今日一看,不禁感嘆,果然是大手筆,東海之下另有乾坤,過日子過得這般威武,龍王確實有創意,頭頂之上是奔騰呼嘯的東海,雖沒有漫天星辰的唯美浪漫,卻也自有一番雄壯。

順著走廊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龍宮各處宮殿清一色的粉墻琉璃瓦,龍王老兒忒闊啊,青孜心想。

“誰?”

青孜一驚,停下了腳步,順著聲音看過去,白色的鳳尾花圃邊站著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男子,看他的衣著打扮,非富即貴。可是……他的眼睛……灰暗無神,他竟是……瞎子!

“是誰在那裏?”

男子面目清秀,氣質儒雅,似乎無甚特別,卻叫人很難移開視線,而且,青孜心裏,莫名其妙的有一種親切感,仿佛千萬年前就已相識,待青孜回過神,發現已經走到了男子跟前。

“你是誰?”男子微有不悅。

“我叫青孜。”青孜定了定神,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慌張,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是少澤帝君的婢女。”

“哦,你是青字輩的,可認識青沐?”

青孜想了想,答道:“不認識。”

男子和煦的笑了,“你是新進山的吧?”

青孜皺眉,新嗎?五百多年了,可是他說的青沐自己確實不認識,也便沒有否認。

“往後若有機會見著她,煩請替我帶句話可好?”

青孜覺得不妥,可又想不出哪裏不妥,“公子貴姓?”

“我叫靳無言,請轉告她,我一直在無妄海邊的長生樹下等她。”

“青孜!”是玄璣的聲音。

青孜扭頭看向大門處,再回頭,那藍衣男子已沒了蹤影,恍惚間,就象是一場夢。

“青孜,你怎麽跑到花園來了,真是失禮。”玄璣斥道。

青孜尚未緩過神來,默默的跟著玄璣。大殿中人聲鼎沸,雖沒有了方才那種急切的巴結之態,但二位帝君仍被團團圍住。元戎帝君一臉隨意,應付的游刃有餘;少澤帝君面色寡淡,略有疲態。

“新娘上殿!”

典禮總算開始了,一眾人等迅速各歸各位,送親的儀式是由東海龍王的大殿下親自主持,今日出嫁的是龍王最小的女兒七公主,嫁去雲巖山。青孜原本對這些嫁娶儀式頗有興致,此時卻因方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始終是神游太虛的狀態。

“青孜 ,發什麽楞,入席了。”玄璣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哦。”

菜肴十分豐盛,東海龍王估計是因為避世已久的少澤帝君親臨,對今日的宴席另作了調整。青孜只覺得那些菜肴連見都沒見過,雖說廚子的手藝實在差強人意,但那造型、那色澤、那香味還是頗為賞心悅目的,青孜平生最大的愛好便是吃喝,由她不避諱男女有別,半夜前去蒼峨山索要點心可見一斑。

後來是怎麽跟隨帝君騰雲,怎麽回到五神山的,青孜統統記不得了,她喝掉了一整瓶桃花蜜。席上的眾仙家都嘖嘖稱奇,被嚇呆的也不在少數,東海的桃花蜜釀每千年才出一瓶,口感香甜醇厚,後勁十分兇悍,曾經醉死過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

東海龍王拿捏不準少澤帝君對這位婢女的態度,猶豫著要不要將解酒的金丹拿出來示好。東海金丹萬年才能煉出一顆,十分金貴,斷沒有揮霍的道理,好東西要用在刀刃上。東海龍王暗自觀察著少澤帝君的臉色。

青孜醉了,大醉特醉,已經醉得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她只覺得整個身子都飛揚了起來,周身是五彩的霞光,她站到桌子上飄然起舞,覺得自己完全不受控制,只是歡快的、努力的舞著,想要跳出最美的舞姿,耳邊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說,我一直在長生樹下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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